地窖石阶在身后轰然闭合时，陆怀素嗅到了海风裹挟的咸腥气。他站在蓬莱星陨阁残破的观星台上，脚下青砖的裂痕里嵌着碎玉般的星屑——这是二十年前荧惑星碎片坠落的痕迹。

"大人请用茶。"哑巴马夫递来鎏金盏，茶汤里浮着细小的星砂。陆怀素注意到他虎口处新添的灼痕，正是青蚨钱的形状。盏底忽现血纹，凝成"戌时三刻，蜃楼城南"八字。

阁楼转角传来金铃脆响，陆怀素闪身藏入褪色的鲛绡帐后。三名青鳞卫正在翻检星盘残片，为首者手中的罗盘指针竟直指他藏身之处。当刀刃劈开纱帐的刹那，陆怀素袖中的玉衡残片突然发烫，星砂茶汤泼在罗盘表面，蚀出"甲子冬至"的凹痕。

"果然在此！"青鳞卫统领扯开胸甲，心口处的贪狼刺青正在渗血。陆怀素趁机撞破轩窗，碎木划破掌心，血珠溅在檐角铜铃上。铃声突变调式，整座星陨阁开始倾斜，露出暗藏在基座下的青铜浑天仪。

仪身二十八宿方位镶嵌的陨铁突然离体飞旋，在陆怀素周身结成杀阵。他反手将玉衡残片刺入"井"宿位，星砂暴起凝成利刃，贯穿三名追兵咽喉。血雾中浮现星谶："荧惑南指，蜃楼现世。"

逃至海岸时，暮色已染红半片海天。礁石群中泊着艘乌篷船，桅杆上悬着九盏素白灯笼。船头老叟的蓑衣沾满藤壶，递来的木匣中盛着半卷《玉衡密录》。当陆怀素展开残卷，那些原本空白的绢面突然浮现血字——正是九皇子府暗桩的名单。

"三更潮涨，大人该启程了。"老叟的瞳孔泛着诡异的星芒。陆怀素登船瞬间，瞥见船尾堆着的玄铁箭簇，箭羽处烙着漠北军特有的狼头纹。浪涛忽疾，乌篷船如离弦之箭射向雾海，船底传来金铁刮擦礁石的锐响。

浓雾深处渐现城郭轮廓，飞檐斗拱竟全由珊瑚铸成。陆怀素握紧玉衡残片，胎记与城墙的星纹产生共鸣。当他踏上码头的刹那，整座蜃楼城开始扭曲，商贩的吆喝声里夹杂着金陵官话与西域胡音。

"客官要买星砂吗？"兜售鲛珠的少女掀开锦盒，里面盛着的分明是琅琊书院失踪学子的命牌。陆怀素指尖刚触及命牌，四周景物骤然坍缩，露出海底深埋的青铜城基——那些支撑建筑的梁柱，竟是倒插的七星棺。

暗流突然湍急，陆怀素被卷向城池中心。玉衡残片在漩涡中发出悲鸣，指引他抓住祭坛边的螭首浮雕。祭坛中央的陨铁碑文记载着惊天之秘：太祖曾在此用九千童男童女精血饲养荧惑，那些孩子的生辰八字，与当朝九皇子完全吻合。

碑文末尾的朱砂突然游动，拼成陆九渊的笔迹："怀素我儿，速至蜀中悬棺阵，取..."字迹在此中断，取而代之的是道新鲜血痕绘成的星轨图。陆怀素辨认出这是敦煌藏经洞的方位，图中"危"宿位标着枚青蚨钱图案。

海底突然亮起九盏血灯笼，陆怀素看清灯笼上的人影时浑身发冷——每盏灯笼都映着位皇子的面容，而第九盏里的身影，竟与自己七分相似。灯笼群突然爆裂，星火凝成道虚影，正是双目缠纱的司天少监。

"陆大人可知，八十一天后荧惑入南斗..."少监的纱带突然崩断，露出黑洞洞的眼窝，"届时九星连珠，可就不是改朝换代这般简单了。"他抬手击碎祭坛，海底升起九尊星官像，每尊手中都捧着块玉玺残片。

陆怀素在乱流中夺下"天璇"位的残片，胎记与之相触的刹那，整座蜃楼城开始玉化。当他浮出海面时，怀中的残片已与玉衡融合，裂纹处浮现出敦煌藏经洞的星图。东北方天际，第十盏血灯笼悄然浮现，这次绘着司天监的浑天仪纹章。

乌篷船残骸旁飘着具浮尸，尸身右手紧攥着半枚青蚨钱。陆怀素掰开僵硬的手指，发现钱币内圈刻着行小字："琅琊地火未熄，速救..."字迹在"救"字后戛然而止，像是被海水浸透的墨迹，又似未及写完的血书。